尹童刚从大学建筑系毕业,就在城市景观设计展中大放异彩,他在著作中所提出的“城市之肺”与“时空之印”概念,赢得参展者一致好评。同一时间,梨农老尹费尽廿年心力研制改良的新品种水晶梨,却在购销展中遭遇挫折,乏人问津。 就在大城市的两个旮旯,相同人生两样情,尹童登上巅峰,老尹掉落谷底。没有人知道,这两人都在百忙之中拨空去看了对方的著作,但都只是悄悄而来、悄悄而去。当两人萍水相逢时,除了有那么一会儿望着对方,却随即错身而过。 尹童,不曾唤老尹一声“父亲”。父子形同陌路,只因同一个梦,却不同的路。这个隐秘,只有杨岚知道。 杨岚是开发商八方集团总经理杨世荣的女儿,她自小患白血病,绝少出门,杨家的别墅“红楼”虽是她的家,也像是她的牢笼。每逢初春,窗外怒放的梨花变成她向往的自在。虽然梨花三月雪,落土化尘泥,可她认为,只要绚烂过,便值得。就这样,每天下午她以“散心”之名外出,实则偷偷溜到梨园帮忙,她成了老尹的帮手,浸淫于嫁接、花前肥、授粉、保叶等园艺,老尹想的是果,她想的是花。就这样,她虽从未见过尹童,却早已从老尹口中得知尹童的种种。老尹不断吹嘘尹童是怎么聪明绝顶而善体人意,精灵古怪而不失赤子之心,尹童有各样的好,却唯独不想种梨,这也是父子绝裂的原因。 老尹并不知道,尹童之所以有「城市之肺」和「时空之印」的构思,只因他心中,梨园长在。 杨岚再度听到尹童的名字,是从妹妹杨昕的口中。这对姊妹虽是异父异母所生,感情却十分融洽。若说,杨岚像月亮,纤细易感,杨昕恰似太阳,活泼绚烂。杨昕压服父亲把尹童延揽进公司,尹童却因着对她的误解,不屑地回绝。后来,杨昕又压服董俊翔出面,总算把尹童延揽入俊翔的建筑师事务所。杨昕成天巴着尹童,因他而喜、因他而悲,却一点都不了解尹童。她苦恼的时分,只能找杨岚倾吐,没想到杨岚总是能马上猜出尹童的主意,甚至点拨她一招半式去应付尹童。她不知道,杨岚太了解尹童了。 在尹童眼中,杨昕也是个怪!本来认为她绚烂如阳光,不料又偶尔擦见她竟也有着如月亮般易感的一面,他不知道那是杨昕的扮演,暗地高手就叫杨岚。当尹童逐渐对杨昕动心之际,他们二人都未发觉,他真实爱上的不是杨昕,而是他素未谋面的杨岚。直到他总算见到杨岚,她虽一直有意躲着他,他仍慢慢发现,杨岚才是杨昕身上的那一轮明月。 待杨昕发现真相之后,她吵过闹过,却很快归于平静,只因她知道,姊姊的生命宛若梨花雪三月,杨岚一直期望花开绚烂,而尹童正是杨岚的绚烂。 尹童和杨岚,总算无可回避的面对彼此。他知道她的白血病,但是无怨无悔。她知道他的梦想,是以想方设法促进父子宽和。老尹终会了解,尹童自幼目击父亲日晒雨淋、双手泥污,因而将父亲的寻梨之梦转化为城市之梦,此即「城市之肺」与「时空之印」的构想源头。而尹童也终将了解,父亲费尽心机死守那片梨园,终其一生指甲缝里塞满了叶绿渣,只因芳华之梦未了。 然而,杨世荣之妻方佩珊发现尹童竟是老尹与童蕾之子,竟对立尹童与杨岚往来,只因佩珊恨老尹,更恨童蕾。她和老尹、童蕾拥有过相同的芳华之梦,也曾相交莫逆,直到发现她所深爱的世荣竟喜欢着童蕾,她用爱情苦撑起来的芳华之梦也一夕崩解,她脱离梨园,结了婚又离了婚,随后又带着幼女小昕嫁给杨世荣。廿多年来,她的人生际遇由谷底翻上顶峰,如今已贵为八方集团董事长,而童蕾早已石沉大海,老尹依旧是旧日那个梨农,指甲缝里永久剔不清的绿渣。可说不上为什么,佩珊依然恨,或许她始终认为童蕾抢走了她的至爱,也或许,老尹和童蕾活得太坦荡,坦荡地坚持于早已遭佩珊毁弃的理想与梦。 佩珊的恨意,为尹童、杨岚、以及老尹带来无量的灾难。就算连杨昕都看不惯母亲的作为而与母亲剧烈争论,仍难以阻挠佩珊遵循她的毅力。尹童无欲则刚,他能够一无所有,也能够毫不恋栈,但是当佩珊的作为伤及杨岚、也伤及他的父亲时,他愤恨了。 肺,旨在绿化水泥森林。印,旨在涵养情感记忆。尹童的构想,因不符赢利要求,在八方集团内部原已遭到剧烈的对立,尹童早就习于一夫当关。然而,在佩珊的火上加油下,父亲的梨园面对八方集团的收购改建,梨园之畔的小教堂也面对拆除的命运,所以,尹童再也忍无可忍。小教堂,与宗教无涉。在凡事因陋就简的克难年代,它曾经是培育出上一代水晶梨的第一线农业改良试验所。红砖灰瓦,涵养着老尹那一代下乡知青的理想、芳华、记忆,一个火红的梦。 尹童递出辞呈,带着杨岚逃出红楼,回到了梨园。除了陪同父亲致力于梨种改良,他还想在梨园内搭建起一栋白屋,屋如梨花之洁白,亦如杨岚自在之梦。 搭建白屋的一起,杨岚日益病弱。当尹童意识到自己负担不起高昂的骨髓移植医药费用,而那却是杨岚唯一的生路,所以,他不得不让步了。那年三月,梨花依然怒放,老尹培育的新一代水晶梨总算通过天候及种种自然条件的严格检测,大功告成,尹童却抱着杨岚回到红楼,恸然目送杨岚隐没在门后,红楼外飘着的三月雪,也隐没了尹童。 尹童的无悔,杨岚的痴情,总算让佩珊悔愧得无地置容,但是全部似已太迟,杨岚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逝…… 一年后,浦江之畔流传着一些传说。有人说,梨园中盖起了一座白屋,成了四季恒常的三月之雪。有人说,白屋的年青主人推出的新开发案,击败了八方集团,也无异于为梨农们美丽的打赢了一场行政官司,保住了那片梨园,而梨园恰恰处于白屋主人为城市规划的“城市之肺”的边边。有人说,白屋主人还保住了那座小教堂,它被缀入了许多相片和仪器,相片里头有着像他爸妈那样的很多梨农,成为见证梨农芳华的“梨博物馆”,也成了他为城市规划的一枚“时空之印”。 还有人说,有一年的三月,白屋主人在梨园纷飞似雪的花径上遇见了两个女孩,一个女孩像太阳,一个女孩似月亮……